这天晚上做梦忽然梦到四愣子了，是有一段世间没去看他了，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，亲戚朋友们还找他借钱吗，每天吃饭还喝稀粥吗。

梦中的他生活在寒冬，身上的棉袄也满是破洞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，脸上乌漆嘛黑，但我确信那是四愣子，的的确确是那个老老实实的四愣子。

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耀武扬威，四愣子好像是丢掉兵器的遍体鳞伤的士兵，毫无还手之力。

我想去帮助他，可是鞭长莫及，我离得太远了，拼尽全力去想要保护他，把自己身上的被子给他披上，可是当我走进的时候，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，我仰天长啸，顿时从梦中醒来。

“怎么了？”半夜里语梦打开床头灯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看着我。

“没什么，做了个噩梦，我先洗把脸冷静一下，你先睡吧亲爱的。”我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到耳后，扶着她的身子缓缓躺下。

去到了洗脸池，一照镜子，眼角好像挂着泪痕。

梦中的自己哭了？

为什么要哭呢？那个四愣子和自己又没什么大的关系，害，我自己心里叫着自己的名字，孔志明在孔志明，这全村所有的人不都是你的亲人吗？

是啊，自从来到这个乡里，我的确把所有的乡民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一样，占据着心中极为重要的一片地方。

四愣子身上更是有和自己相似的地方。

我念书那会儿，也是特别的善良，从来没有骂过一句脏话，没有和别人生过一次气，多数情况下是自己隐忍，然后和知心的朋友诉说，淡而化之。

所以，那时候是经常被欺负的，不论是初中、高中还是大学。

总是被别人占便宜，总是被别人利用完了丢到一边，那时候我总抱着一种幻想：就是一个人的学历越高，素质就越高，而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，这不是两个正相关的事件，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应该说是。

在农村我见过有人不惜自己的生命见义勇为，在城市我见过老人倒在马路中间无人过问，在农村我见过五六个孩子都不愿意赡养老人，在城市我见过两个子女为了家产站上法庭。

我总是幻想着，自己学历越来越高，遇到的人也会越来越善良，越来越好，可是现实给了我严肃的教训。所以后来我决定改变自己，知道什么是善恶，谨慎交友，去爱这个世界和爱这个世界的人。

洗了把脸，站到阳台眺望一下深邃的夜空。

视野中的大半都被前边的楼房挡住，我感到窒息，就好像喉咙里卡住了东西，我想出去才能呼吸。

披了一件外套下楼，空气里弥漫着的混凝土的无形的压力和弥红灯无度的奢靡，我在这里好像是扎不下根的浮萍，找不到自己的意义。

妻子应该已经熟睡，我独自去到地下停车场，在空无一人的地下，一股幽冷钻入心房，我点着引擎，驶向了富民乡。

去村里的路上基本见不到私家车辆，多不过是装货的大卡车或是大巴。

远光灯照亮前方的一片漆黑，让我知道这条路是我的归宿。

车开到了村口，我踩下离合还有刹车，顿了顿，看了看四周父老乡亲们都已经安详入睡。

挂成一档，缓缓松开离合，松开刹车，把声音压到最小，以免惊扰到这片安静的土地。

我把车开到了山脚下，熄了火，锁好了车门。

我想上山，我想去高处看看我的村子还有这一片星辉照应的苍穹。

爬这山是没有路的，我也不需要看什么方向，只要慢慢的往上即可，总会上去的。

我没有感到吃力和费劲，就好像散步一般。

终于到了山顶上，上边有一块大青石，上边驼背坐着一人，看向我这里。

“孔书记，你终于来了。”是四愣子。

我没有感到惊讶，因为我心中好像早已知道，好像来这里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见他。

“谢谢你，孔书记，恐怕这世上只剩下你是真的关心我了。”他扶着膝盖站了起来，步履蹒跚地朝我走来。

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他，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已经弱不禁风。

“我不会武功，但我想保护这个世界，可惜我败给了亲人。我想要去爱这个世界，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，我已经失望透顶，我感觉不到希望。可是你让我看到了一线曙光，就算以后再难以相见，但我相信你会得到好的回报。”

他用双手紧紧攥住我的手，犹如黑珠子一般的牟子周围布满血丝，眼眶都红了。

我没有说一句话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“好了，我该走了。”他松开握着我的双手，徐徐转过身去，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根粗树枝当做拐棍，下了山。

这一瞬间，眼前的景物勾起我极深层次的记忆，要比五六岁还小的时候，我应该还不懂事，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小朋友们玩儿的时候招惹了村里的大狼狗，别的孩子们都跑得快，回到了各自的家里，我被落在了后边。

就在我要被恶狗扑倒的千钧一发之际，一个男人出现了，不是我的父亲，是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家伙，一脚把狗了五六丈远，只见那狗口吐鲜血，呜呜咽咽地爬起来灰溜溜地离开了。

没错！那个人就是他，四愣子！这个情景不知是我的记忆还是父母的讲述，但的确真实。

望着他下了山，我坐上了那块青石，看着太阳东升日落，四季轮番变换，我就静静地坐在这里，看着山下自己的家乡，自己扎根的地方。

就好像给视频开了五倍速，人流来来回回，庄稼一茬接着一茬，房子有拆了重建的，换成了一个个小别墅，还有工厂也在周围建了起来，好多人还来我们这里旅游的，一条小河一直流着，不管怎么动工，没人去挖那条小河。

有时候下暴雨或是大雪了，我有壮硕的杨树遮风挡雨，下边的人们也都纷纷回家，不过都过的很快，眼里也开始目不暇接。

我就坐在这里，坐在这青石上，好像我就是这青石，这青石就是我。

我在这个土地上生长，这片土地也因为我而安详。

直到有一天，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爬上山来，我站起身来看向他，这人面色祥和，神情恬淡，只不过那双眼睛太过熟悉，我认识他，但又不是现在。

眼前的画面一黑，一阵暴豆般的声音震耳欲聋，原来是一场梦。

已经是早上七点了，语梦还在熟睡，我没有叫她，不过在起身下床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。

我给做好了早餐，两人都吃好了，我载语梦去到了父母家里，我就去上班了。

我来到了村里第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四愣子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，晚上我好好为什么会做那样奇怪的梦中梦。

起床时我还故意捏了捏自己的大腿，挺疼的，看来是回到了现实。

就算现在都来到了村里，脑子里还是热烘烘的，好像有点发烧似的。

消息简直难以让人接受，四愣子就在昨天晚上走的，在家里一个人病死的，还是郑尧大哥的妻子发现的。

最近嫂子常给四愣子送饭，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做不了了。

昨天还好好的和嫂子说了话，吃了饭，怎么就这么快离开了呢。

我们联系了木匠和街坊邻居以及四愣子的亲人们，抓紧给四愣子入殓葬到了旧村子的家里的祖坟旁边。

看着这些所谓的亲人们，一个个假意哭哭啼啼，一把鼻涕一把泪，我看他们心里正高兴，这下可好，借四愣子的钱一概不用再还了。

回到了村子，广场上的音乐声响起，应该又在排练广场舞呢吧，不过我今天不想去看。

我爬上了梦里的那座山，是的的确确存在的，而且这块青石的位置也丝毫不差，说实话，自从搬到这个新村子，我还没来过这里，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这里，确实有点奇怪。

看这天边一望无际的蔚蓝色，一朵长长的云彩随着清风轻飘飘的。

我深深呼了一口气，把一切阴霾都暴露给晴朗，腾出一片地方让鲜花绽放。

任重而道远，我好像挑着一条扁担，前边是大家，后边是小家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了，距离比赛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，我有空的时候也多会下来看看，都有模有样的了，那几个男的也没那么笨手笨脚的了。

踏着轻快的乐点，我们来到了县体育场上。

体育场的外墙刷的是红白相间，一边还挂着比赛的宣传标语：山沟沟里爱跳舞，跳的漂亮跳的美，乡镇镇里办比赛，千家万户齐喝采。

主席台上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，用红布盖上的桌子，还有木椅子。

观众席上坐满了围观的群众，还有别的县里来的，体育场外边，有卖烤火腿的，有卖烤面筋的，有卖小孩儿的玩具的，有卖冰糖葫芦的，人山人海啊。

三三两两的叫卖声此起彼伏，人群热热闹闹的欢笑也不绝于耳。

吉时的锣声敲响，比赛正式开始。